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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時,老闆在房間里給我看裸照」│29位女新聞人被性騷擾經歷

作者:Alexandria Neason, Meg Dalton, KarenK.Ho

圖片:Christie Chisholm

編譯:葉千(實習生)、栗子(實習生)

編輯:措大

#MeToo運動在一系列名人的跌下神壇中不斷發展。從哈維·溫斯坦的性醜聞開始,整個媒體圈和娛樂圈都因此類事件受到震動。

去年秋,《哥倫比亞新聞評論》開始挖掘這些家喻戶曉的人之外的性騷擾事件,關注新聞從業者(大多數是女性)的日常生活經歷。我們從讀者那裡聽到了她們受到性騷擾的故事。

我們收到了300多人的回信,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有男有女,性取向也有所不同。41%的受訪者稱他們在新聞編輯室或做自由職業者時受到過性騷擾,但是只有1/3的人上報了這類事件。很多受訪者都很年輕,剛入職不久,他們描述的很多事件都是當下正在經歷著的。(我們還詢問了150家公司他們如何處理新聞編輯室里的性騷擾事件,直到我們公布結果時都沒有一家公司回應我們。)


2017年12月7日訊,據外媒報道,美國《時代》周刊揭曉其2017年「年度人物」,揭露各行各業性騷擾和性侵事件的「打破沉默者」(The Silence Breakers)當選。

我們有限的調查結果反映了新聞業里性騷擾的普遍:人們很容易感到工作中有讓人不自在的地方,男人們期望辦公室是男人俱樂部,性騷擾每天在每個新聞相關職業里發生。調查結果也顯示了人們如何適應自己所處的環境,無論是實打實的性騷擾、性侵犯,還是灰色地帶里的不當評價、發展關係、調情、欺凌、蓄意阻擾工作。為了做好自己的工作,被騷擾的對象會降低期望,做出讓步,假裝不理會而繼續工作,而很多時候,通過接受被騷擾來繼續工作。

我們希望為受訪者提供一個講出自己故事的空間。在這裡,我們列出了得到授權的受訪者的書面陳述。在作者同意的情況下,我們刪除了有指向性的文字,並對某些陳述做了適當修改。

下面是他們的故事。

不經意的性別歧視到處都是

●「我的一個同事開玩笑地對我品頭論足,這讓我感到不自在。」

● 「我辦公室的一個內容編輯總愛勾搭新來的女同事。他負責職業培訓,所以很容易和她們打交道。這個編輯在一個辦公室聚會中對我的新髮型品頭論足。他還告訴我他平時怎麼注意到我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辦公室里新來的漂亮女孩是誰。他接著點評我戴的性感圖書館員眼鏡,說我戴著它走到任何一家酒吧都可以把任何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我回答道:『當然,我男朋友喜歡這眼鏡』 (為了讓他身體別再靠我那麼近)。」

●「一個男同事和我講話時從來不看我眼睛,而是看我胸部。一位前老闆說我『火辣』。」

● 「在我懷孕時對我出言不遜。」

性騷擾不限於辦公室內

● 「當我還是個實習生時,一個男同事給我打電話說,如果我願意和他去餐廳約會,他就能讓我參加直播培訓。我拒絕了。第二天他告訴我說沒有足夠的預算來提供培訓。而他沒說的真相是,他根本沒有權力決定能不能提供培訓或者誰能參加培訓。我後來知道他那之前問我周圍的人要我的電話號碼,但是他們都沒給他。」

●「這件事發生在我還是助理製片人的時候。我視作導師的一個編輯以讓我幫忙照看他和妻子的貓為借口讓我去他家。他做了飯,給我斟了很多杯紅酒。我覺得不自在但是又不想冒犯他。而且,我經常和同事去酒吧,也參加過他們的家庭派對。我信任他,也不想去多心。那晚我臨走前,他告訴我說他『對我有好感』,並強吻了我。我努力脫身,告訴他他已經結婚了。我把自己反鎖在盥洗室里,瘋狂地給朋友發信息讓他來接我。我告訴他我得見我的朋友,然後沖了出去。自那之後,我們很少說話。他惱羞成怒,在會議上也不再為我說話。六個月後,我被上級解僱了。我不知道這和之前那件事有沒有關係。但是考慮到他是我的老闆,又是和我工作聯繫最緊密的人,我很難相信他和這事沒關係。」

● 「出差時,我的老闆在他的房間里給我看裸照。」

社交媒體是不當交流的滋生地

● 「作為一個實習生,我的編輯幾乎每天都要在Snapchat上撩撥我,而這個軟體又不能保存任何證據。我實習的最後一天,他要求親吻我,說這沒關係,他以後就不是我的編輯了。我當時很害怕,沒敢阻止他。我當時還在上大學,需要一份好的推薦信來找工作。那時候,我試圖說服自己這是正常的事,編輯和我調情沒什麼。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我就順著他聊天。我覺得這樣很可怕,因為我也許是在慫恿他,但是我又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

● 「我的一個同事拍了我參加一項體育活動時的一張照片,並把它傳到了論壇上,我的所有同事都能看到那張照片。我覺得很尷尬,再也不參加那項活動了。」

很多性騷擾從言語升級到身體上

● 「一個年長的男同事在我們獨處時親了我的脖子。這是一個奇怪的不嚴重的侵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假裝沒什麼事,以後和他保持距離。他現在還在這裡工作。這是我在這份工作期間碰到的唯一的此類事件,但是在之前的工作中這類事件數不勝數。(比如,被以不合適的方式觸摸,深夜接到醉酒上級的曖昧電話。)」

● 「一位同事當著其他員工的面,把手伸到我襯衫裡面。我們當時在參加一個社交活動。」

● 「在一家報社,IT部門的一個男職工跟蹤、騷擾我,給我發威脅性的匿名語音郵件,在我的桌子上放奇怪的信和信封——裡面裝滿了指甲和碎玻璃。幸好我的頂頭上司和安全部門負責人嚴肅對待這事,找出了肇事者。他只是被口頭訓斥了,沒有被解僱也沒被停職。一位比我職位高的編輯跟我說,『他只是暗戀你』,這『不危險』。我在那家新聞編輯室里再也不覺得自在了。這不僅因為那個變態男,還因為管理者們不認真對待此事。」

一些人指望HR幫忙,但這些路經常行不通

●「在多次被性騷擾之後,我向HR、上司和主編報告了這件事。他們說我舉報的人『不好對付』,讓我臉皮厚點,別大驚小怪。最後他們讓我停止投訴,否則我將會失去我的工作。在另一家報紙的時候,一名同事性騷擾、性侵我,我卻被要求放棄投訴,因為他『天性就這樣』。」

●「在我懷孕8個月的時候,我被一名非新聞編輯部高級主管性騷擾。更嚴重的事件發生在我22歲的時候,當時我參加一家位於東海岸的日報社的工作面試,面試似乎有類似於交換條件的黑幕。當時的男HR講黃段子,想和我討論性器官大小。我表示拒絕討論這種話題,覺得他們很不專業。他讓我別那麼嚴肅,說:『我們沒有職位可以給你。』令我驚訝的是,他後來竟然升職了。現在他已經去世了。」

●「整整一年時間裡,有一位即時新聞編輯每周都會勾搭我好幾次。我必須加倍努力工作,引起資深編輯的注意,才能從這個傢伙的手下提拔上來。我結婚之前他一直想勾搭我。在我最後一次斷然拒絕他的時候,他竟變得膽大妄為。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當時的恐懼,就像走鋼絲一樣小心翼翼。在這些日子裡,沒有人力資源部門或哪個部門來上報這些事。我們只能默默忍受。」

很多人因怕被報復而不敢上報

●「我的上級騷擾我,威脅我說他能斷送我的職業生涯。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一位女主管,她找了那位編輯談話。在那之後,我再也沒受到過他的騷擾了。還有一位資深副主編在一場由實習生主持的派對上對女學生提出了過分的要求。他最終因為這件事被捕,並被責令行政休假,雖然他還會因接妻子(一位文字編輯)下班出現在報社。在那之後,又有一個文字編輯騷擾我,送我珠寶,還動用公司資源找到我的私人電話號碼,並在我離職很長時間后打電話給我,說想和我『談談』。幾年之後,他又聯繫了我,說他當時處在一個『糟糕的處境』,正在辦理離婚手續,問我們是否能見面。我拒絕了他。」

●「在我以前待過的編輯部里,我的主編因為性騷擾而臭名昭著。他對我以及公司里的很多女性都極不友善,而且我還目睹了公司里性騷擾和性別歧視的許多方式。這位主編實際上因為性騷擾而被列入了『媒體圈差勁男性』名單。儘管我從未見過他在性方面的不當行為,但我相信這些舉報是因為他對女性有嚴重的性別歧視。」

一位女性寫出了她學生時的經歷

●「一次,我為我所在的大學的研究員做一些編輯工作。他是一位教授,一直想把我們的見面變成約會。他會觸摸我的手臂和肩膀,這讓我不得不坐得離他遠些。他再三地表示想和我在一起。現在,我大概已經拒絕他50次了。這太可怕了,但是我需要錢(因為缺錢我常吃不起飯),並且我需要工作經驗(這份工作讓我得到了第一份媒體實習)。我通過電子郵件告訴他,他做的事情很不合適,作為一名教授他需要保持專業性。

但是他仍然有膽量用手劃過我的肩膀和手臂,甚至試圖握住我的手。後來我終於找到了另一份工作,馬上就和他斷絕了聯繫。但他一直試圖聯繫我,所以我把他告到了學校。我保存有他嘗試約我出去,我對他表示拒絕的這一系列書面證據。學校相信我,把他欠我的錢還給了我。我沒有要求更多,只是想繼續生活下去。」

一些女性講述了自己回擊騷擾者的故事

●「我剛得到這份編輯工作的時候,特寫編輯和銷售總監過分關注我。當我和銷售主管一起核實賬本的時候,他摸了我的屁股。我推開他,本能地扇了他一巴掌。之後他給我寫的工作評價很差,還試圖解僱我。」

●「有一次,部門經理要外出辦事一個小時,我暫時替她接管一下工作。當我在前台工作時,一位IT員工走過來,說:『哇,前台變得更加火辣了』,我不舒服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然後,一名音頻工程師過來了,說:『你有一張模特或演員的臉,我不知道你在廣播電台里做什麼。』一小時內,第三個人,另一名音頻工程師來到這裡,對我的外貌發表了類似的評論。我說,『在你對辦公室里任何一個人說類似的話之前,都應該仔細想一想。』還有一件事,其中一名評論過我相貌的音頻工程師和我一起上夜班,談起他是如何娶了比他年輕20-30歲的女性。他談論的話題非常私密,還談到了他的感情生活。後來,一名高級職員把我拉到一邊說:『不要單獨和他呆在一起。』我當時很吃驚,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公司早就應該好好處理這個問題了。」

公司處理性騷擾事件的一貫方式讓很多人辭職或被解僱

●「我工作的最後一天,有幾位同事告訴我,出版人曾在辦公室里向其他男人說了一些與我有關的很露骨的事情。比如他曾說,從我走路的方式來看我『喜歡狂野的』。他還向他們描述了他想對我做的性行為,並讓他們猜我想要什麼,會拒絕什麼。因為這是我在那家公司的最後一天,而且我之前從來沒有直接聽到過這種話,所以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應對辦法。」

●「我被老闆性騷擾了好幾個月。當我更加堅決地和他劃清界限時,他變得非常刻薄,最後我辭職了。事後我向人事部舉報了他。據我所知,他們展開了調查,但沒有任何結果。」

她們的個人經歷影響了她們如何看待自己所在媒體對#MeToo運動的報道

●「我和辦公室里的其他女性曾經私下裡討論過,我們都對報社在性騷擾方面的報道很不滿,這方面的許多報道完全是由男性撰寫和編輯的。我直接和他們談過這件事,強調為什麼我們的報道應該對受害者投入更多關懷,建議應該讓更多的女性來采寫和編輯這些報道。有幾個『激進』的男同事非但沒有接受我的批評,沒有主動提出做出改變,反而來到我的辦公桌前,和我辯論性侵犯的定義,告訴我我錯了。我甚至把我的辦公桌搬離了他們,但是第二天,他們又站在我的辦公桌前繼續想教育我。人力資源代表認為他們的行為並不是性騷擾,而是性格不合。」

● 「在我們的新聞編輯室里,當人們(大多數是男性)談論最近發生的一系列性騷擾和性侵指控時,我常常感到不自在。他們的看法和評論往往不是針對性騷擾這件事,而是常常從各個方面懷疑性騷擾報道的真實性。他們懷疑受害者為什麼不早一點站出來,或者指控太碎片化不夠詳細。有時候,我覺得我的同事們很同情那些被指控性騷擾和性侵的人,或者似乎對最近的這類指控的頻率和數量表示擔憂。沒有人明確地說過這一點,但他們討論的語氣和當時的語境常常暗示我:他們擔心自己被指控性騷擾,擔心自己的職業生涯。我經常想在這些情況下大聲疾呼,糾正我同事對性騷擾和性侵本質的誤解,但我又擔心我這麼做的後果。我職位較低,對我來說保持沉默地度過每一天會更加容易。」

性騷擾在整個職業生涯里持續存在

「我現在工作的編輯部里沒有發生過,但是以前的編輯部里發生過。」

「我覺得更嚴重的問題是欺凌。我經常看到這些事情發生在年長的女性身上。她們很強大,但是卻被擊倒、被迫沉默、邊緣化。許多有才華有實力的女性,從海外回來的經驗豐富的新聞人(她們大多數已經50多歲),發現她們的工作崗位被取代了或者被安排到不合理的崗位上,比如她們的工作被換到其他城市、換到夜班,被重新分配工作等。這是新聞編輯室的一種文化,雖然報社有很多女性,但當你爬到管理層時,會發現管理層完全是男性,老實說他們也不是多麼優秀的人,這種文化是嚴重的功能失調。後來我離開了,但我很高興。」

「在整個的職業生涯中,我經歷過太多太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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