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武俠。
許多導演都涉獵過武俠電影的拍攝,
但只有徐克,拍出了中國人心目中的武俠。
不必千軍萬馬、飛矢如蝗;
不必竹枝論劍、游龍驚鳳。
存了「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俠肝義膽,
一口刀,就能劈出萬馬齊喑;
一支曲,就能彈出地老天荒。
儒家對於個人「窮達」的解讀,成為了漢文化關於人格的最高設定。後來,美國的漫威動畫借「蜘蛛俠」這一角色,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一理念用更簡單的語言表述清楚——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不是徐克武俠電影的起點,而是歸處。所以徐克完成了從《蝶變》到《刀馬旦》的跨越,並有了後來的《七劍》、《黃飛鴻》與《狄仁傑》系列的電影。
作為香港新浪潮電影的旗手之一,徐克被人津津樂道的,常常流於電影拍攝技術層面的分析總結,而忽略了他對武俠電影獨到的解讀。所以後來雖然有了李安的《卧虎藏龍》、張藝謀的《英雄》、陳凱歌的《無極》和馮小剛的《夜宴》,但說起武俠電影導演,徐克從來不做第二人想。
生離死別無需任何牽掛,
你和他說我逍遙遠去,就這樣。
——《龍門飛甲》
劍除了是一種武器外,
它還是一種身份,一種修養。
——《七劍》
來,為這個沒名沒姓的年頭干一杯。
——《新龍門客棧》
徐克對武俠的理解,沒有停留在江湖人的打打殺殺和兒女情長之上。他無意於探討人性的高貴或卑劣,而是把所有的鏡頭都用來渲染「英雄在大時代背景下的選擇」——獨善其身,抑或兼濟天下。
這種選擇在張藝謀的《英雄》中也現端倪,但張藝謀卻錯誤理解了江湖和朝廷的關係,他試圖讓一名遊離於秩序之外的劍客用君王的視角來看待對與錯。這種嘗試最終背離了武俠的基因 ——世上之所以有遊俠的存在,恰是因為君王的法則並不完美。
徐克對武俠的理解顯然比張藝謀老辣,所以在《獅王爭霸》中,黃飛鴻救下了李鴻章,卻擲還了那一面金牌 ——他本就不是為爭那一面金牌而來。
智武合一,才是國富民強之道。
區區一個牌子能否改變國運?
——《獅王爭霸》
「俠,是放得下俗世的價值觀。」徐克如是說。
天意不在我,心安即是歸處。
——《狄仁傑之通天帝國》
俗世的價值觀,是趨利避害與明哲保身,而俠者的存在,是對俗世價值觀的反諷和不屑。所以在徐克的電影中,閉關的楊雲驄匯合了師兄弟下了天山,與烽火連城的屠城大軍血戰到底(《七劍》);客棧的金鑲玉嘴上談著情愛,手中的柳葉刀卻一片不落地灑向了東廠的宦官(《新龍門客棧》)。
楊雲驄與金鑲玉,原本都能做個明哲保身的看客。但徐克沒有讓他們置身事外,而是讓他們義無反顧地投身到和比他們強大許多的對手的較量中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是俠者應有的風範,比《水滸》中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卻一心只做「招安」夢的宋江偉岸;比《西遊記》中被迫與唐僧一道西行卻終成正果的孫悟空蒼涼——他們一無所求,又終無所得。所以凌雁秋在和雨化田的大戰過後,飄然遠去(《龍門飛甲》);所以狄仁傑在阻止了沙陀刺殺武則天后,坦然說出了一句「天命不在我,心安即是歸處。」(《狄仁傑之通天帝國》)。
我不做,誰會做?
——徐克
當一個人把「俠義」扛在肩頭,
便註定活的干戈寥落、死而後已。
這是徐克的武俠世界,也是漢文化的武俠精神。
它和士大夫的殉道精神一文一武,
支撐起了漢文化中最崇高的一種人格境界
——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徐克讀懂了這八個字,所以他的武俠電影,
比別人多了一份有去無回、蕩氣迴腸。
在綻放過最燦爛的煙花後,武俠電影作為華語電影的一塊兒金字招牌,如今斑駁脫落,乏人問津。
《卧虎藏龍》
《英雄》
《夜宴》
《一代宗師》
李安憑藉《卧虎藏龍》一舉拿下了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後,再沒有動過拍武俠的念頭;
張藝謀憑藉《英雄》開創了華語大片時代後,再也跳不出用人頭堆場面的空洞;
而馮小剛的《夜宴》,從嚴格意義來說,那根本不是武俠,而是宮廷秘史;
雖然王家衛先後拍攝了《東邪西毒》和《一代宗師》,但那終究不是我們想要的武俠——如果不世出的高手只能執著於個人的情感歸宿和恩怨分明,那麼便只剩下了「武」,失掉了「俠」。
武俠電影的式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俠義」精神的漸行漸遠——當漫威的英雄們合力拯救世界,賣爆了一個又一個場次,成為了新時代的「武俠」代表時,華語電影世界,是否有人,會重拾「武俠」精神,如徐克一樣,做這個時代的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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