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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月前，在清華經管學院偉倫樓，張一鳴與錢穎一有一場對話。席間，錢穎一教授問到如何保持年輕時，張一鳴半開玩笑地笑著回道：「多用抖音」；4月11日凌晨，因為內涵段子被廣電總局永久關停而一夜無眠的張一鳴發文向各方道歉，而抖音也用最快的速度上線了反沉迷系統。
將時間再往前推移到2016年，張一鳴接受《財經》採訪時，曾將今日頭條比作「郵局」，認為頭條並非媒體，只是信息分發的平台，因此無需輸出媒體價值觀；而在11號凌晨的反思文中，張一鳴「改口」稱將強化總編輯責任制，原來6000人的運營審核團隊也將擴充至10000人。
監管可能會遲到，但從不缺席
改變張一鳴的不是別人，而是來自政府層面的監管。
張一鳴排斥頭條在產品層面自上而下的價值觀傳輸，監管就會從更高的位置明確傳遞正確價值觀的必要性。從權威主流媒體，到相關管理部門，今日頭條爭議不斷。早在去年9月，人民網就連發三篇評論，批評以今日頭條為代表的演算法新聞客戶端讓用戶困在信息繭房，不良低俗內容污染網路生態；而近半個月，今日頭條更是遭遇監管五連擊，成為壓倒「內涵段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3月29日，央視財經頻道《經濟半小時》曝光今日頭條APP內存在「二跳」發布虛假廣告問題。
4月4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約談今日頭條和快手兩家公司的負責人。
4月5日，快手、火山小視頻在應用商店全部下架。
4月9日，今日頭條APP在所有應用商店被下架3周。
4月10日，內涵段子被永久下架。
每一次收到監管層的重大整改意見後，都能聽到張一鳴道歉的聲音，而似乎只有這一次，教訓才能稱得上深刻，內涵段子不僅僅是一個日活超過1100萬、用戶日均使用時長超過40分鐘的明星APP，據說也是今日頭條旗下100+產品的起點。
殺雞儆猴，哭的不只有今日頭條
在中國互聯網生態中，同業競爭的公司間互相落井下石，買黑稿，雇水軍的事件屢見不鮮，最近，打車和外賣領域的兩個巨頭間的口水戰就可見一斑。而「內涵段子」被下架之後，今日頭條的競爭對手們看熱鬧、看笑話之前恐怕都得先摸摸自己的脖子確認一下還在不在。
如今段友無法出征，也並不意味著快手的江山就鞏固了；而段友曾經揶揄抖友的那句：「內涵不死，抖音終究只能是太子」也並未完全一語成讖，無奈登了基的抖音上限恐怕也就只是個「阿斗」。
4月11日，繼內涵段子永久關閉後，微信、QQ也將在互聯網短視頻整治期間，暫停短視頻APP外鏈直接播放功能，涉及的APP包括微視、快手、抖音、西瓜視頻等，而微視和快手之於騰訊，一個是親兒子，一個是養子，「瘋起來的騰訊連自己都打」；而抖音在整改期間全面關閉了直播和評論功能；早在「內涵」關閉一周前，快手CEO宿華就公開誠懇道歉，誓要回歸初心，讓快手記錄生活的美好。
槍打出頭鳥，近兩年，短視頻太火了，今日頭條太火了。questmobile的監測數據顯示，2017年短視頻獨立APP行業用戶已突破4.1億人，較去年同期增長率達116.5%，短視頻使用時長占移動互聯網總使用時長的5.5%，而這一比例在2016年剛剛達到1.3%。在整體中國互聯網人口紅利漸失的背景下，短視頻毫無疑問是這兩年互聯網最大的風口之一，微博正式憑藉短視頻迎來事業第二春，流量和股價齊飛。
而「內涵」遭此一劫，數十億估值頃刻間灰飛煙滅，監管層看似無情，實則已是對這個行業釋放了極大的善意。要知道，除了今日頭條以外，其他短視頻公司旗下拳頭產品大多只有一款，永久關閉任何一個APP都意味著公司走向破產邊緣。而今日頭條旗下除了「內涵」以外，還有抖音、西瓜和火山。失去「內涵」雖然稱得上是傷筋動骨，但是難言釜底抽薪。
今日頭條到底怎麼了？
想必在這個時候，一定很多人討論：「內涵段子」怎麼了？但是，與其問「內涵段子」怎麼了，不如問「今日頭條」到底怎麼了？
回顧今日頭條的成長曆程很容易發現，這家如今估值超過200億美金的企業的成長史頗為勵志。在互聯網資訊分發領域，國內市場早已被比頭條早生十年的幾大門戶把持，而頭條趁著移動互聯網到來的歷史機遇，硬是憑藉顛覆性的演算法改變著這個行業的遊戲規則，從巨頭們口中虎口奪食；嘗到甜頭的今日頭條迅速將演算法應用於其他品類，微頭條的出現讓以為在大眾社交再無敵手的新浪微博背後一涼；作為短視頻領域的後來者，頭條也能依靠強大的產品團隊，迅速將旗下的幾款產品做到行業前列。
但是，創造了巨大經濟價值的今日頭條在重視用戶個人價值的同時，無法做到兼顧社會價值。今日頭條之所以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攻城拔寨，最核心的武器就是推薦演算法，推薦演算法充分尊重用戶的個人價值觀，充分滿足用戶的個人需求。而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大多數普通人只是一個「俗人」，俗人有七情六慾，俗人多少都有骯髒不堪的一面，而頭條將這一切都擺在了檯面上。低俗不是今日頭條的原罪，而是普羅大眾的原罪，頭條錯在作為一個月活上億，旗下多款產品風靡網路的互聯網小巨頭，沒能承擔一個大企業應該承擔的引導社會價值的責任。
正所謂，成也價值觀，敗也價值觀。
錯誤是頭條的，但終歸是整個互聯網的
作為新經濟的代表，互聯網公司在高速成長的過程中，往往會享受到相對優渥的政策環境。在企業成長初期或者互聯網行業成長初期，優渥的政策環境對企業和行業的成長是催化劑。而隨著中國的互聯網公司逐漸長成參天大樹，在世界排名靠前的互聯網公司中中國互聯網企業可以與美國分庭抗禮的背景下，仍然以相同尺度的政策來要求互聯網巨頭就是縱容了。互聯網行業亂象不勝枚舉，近期在網路上也多有曝光，但是還是文章開頭那句話，監管可能會遲到，但是絕不會缺席。互聯網公司只有轉變發展思路，在創造經濟價值的同時，兼顧社會價值，企業才有持久的生命力。
今日頭條今天遇到的挫折不僅對短視頻公司，乃至於對整個內容生態、互聯網生態都是重要的信號，互聯網內容公司在考慮商業模式、盈利模式之餘，必須顧及政策風險。拿視頻領域來說，互聯網視頻的生產享受到的自由度是遠遠超過電視媒體的，這也是電視媒體在互聯網視頻衝擊下節節敗退的客觀原因之一。但是，隨著互聯網終端覆蓋的人口、獲取的用戶觀看時長超過電視終端，所受到的政策監管向電視靠攏必定是大勢所趨。
就在張一鳴發文公開道歉悔改的當天，美國的主流媒體《華爾街日報》也刊發了一篇馬雲的文章——《貿易戰：扼殺就業、機會和希望》，文章中質問「美國是否要放棄進入中國這個全球最大消費市場的巨大歷史機會？」，這篇文章得到了《人民日報》和《新華社》在新媒體端的極力推薦。
所以，中國不是沒有真正成功的互聯網公司的範本，從商人到企業家，張一鳴們還有一段路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