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播亮新聞
最棒的知識補給站

「許個願吧?」「三十歲的時候,出櫃,和男友一起移民結婚。」

什麼是命中注定的愛情呢?理性的人把它解釋為巧合,時間和空間拉出了四個象限,兩個相同的落點,便是相遇。浪漫的人把它解釋為命運,似乎維納斯和丘比特出現了分歧,遲遲確定不了靶心的位置。

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恐怕是最早關注石牆酒館的那一批讀者,可從來不曾有過交流也沒有留過言,前天,他大約喝了些酒,然後在微信上發了很多故事的片段,然後跟我說:「我比你大,就不叫你叔了,這些拿去寫成個故事吧,給掙扎的人,給愛過的人,給還期待愛的人。」

1

2013年,我三十歲。

我記得二十歲生日那天,我許了一個願:「希望三十歲的時候,能順利出櫃,和心愛的男友一起移民到國外結婚。」

年輕時的願望總是浪漫的,浪漫到即使現在講出來,我也不忍心戳破那個夢,然而現實卻是,三十歲的時候,我沒有敢出櫃,也沒有攢夠移民的錢,甚至跟我移民的人的影子都沒遇到。


如果現在回憶三十歲生日的場景,我只記得一片狼藉的客廳,喝醉酒的長輩們在破口大罵,幾個姐姐妹妹安慰著哭的傷心欲絕的我的母親,還有拿著酒瓶要拍死我的,那個父親。

三十歲的生日,剛好是年二十九,全家人齊聚一堂,把酒言歡。我正襟危坐,惴惴不安,所謂三十而立,立業成家,成家便是那個生日的主題

果然酒過幾巡,半夢半醒之中,大伯一馬當先,說落我是不肖子孫,三十整數,也沒能帶個女朋友回家過年,更不提傳宗接代,怎對得起父母幾十年生養。

幾個姑姑臉喝的通紅,索性唱起紅臉,攔下大伯,轉而苦口婆心的讓我認識到結婚不光是為了父母,也更是為了這個大家庭,我點頭稱是,縱使全身如披萬箭,也不敢多發一言。

我媽坐在我身邊已經開始掉眼淚,說再不結婚,別人就要笑話她的兒子有精神病。母親一哭,我爸立刻發作,說他已經定下了一門親,三十歲怎麼說也得結婚。

我小聲的反對,可還沒說出反對的原因,我爸一巴掌就甩在我臉上,我媽哭的更厲害了,叔伯們拍桌稱快,說教訓的是,教訓的好。我仍然反對,我已經失去了理智,只在嘴裡說著不結婚不結婚,任由他們打罵……

後來的事,諸如大伯掀了桌子,小叔砸了凳子,我爸拿了刀子,我媽取了繩子,大姑奪了刀子,三姑搶了繩子,要殺的要死的,那就是我三十歲的生日。

「我結!我結婚!」他們安靜了。

2

反正也遇不到我愛的人,倒不如順了他們的意,這輩子本就不屬我自己。

我和那個女孩子相了親,據我媽說,她很滿意,我已經心如死灰,說結就結吧。

不怕你們笑話,我三十歲的時候,連初吻都沒有過。離辦喜事的前一個月,我去了一個同性戀交友網站,沒有別的想法,只是為了要一次活過的感覺,和隨便一個男人,坦誠相見,解決一個遺憾,之後便認認真真的過日子,埋了那一半的自己。畢竟不管情不情願,別人嫁給了我,就該負起責任。

一個比我小几歲的男生給我發了消息,同一個城市,同一個行政區,我積極要求相見,他卻想再多了解了解。我不想了解他,只想成了那事,讓這個半死不活的自己早點結婚去。可他堅持如此,我們便互換了聯繫方式。

那是我第一次跟一個同性戀男生對談,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和一個人在同一個世界的感受,我苦的他也苦,我痛的他也痛,我愁的他也愁,我喜的他也喜,我笑的他也笑。我沒有再想著和他成了那事,我覺得,在我當同性戀的最後一個月,能讓我有點戀愛的滋味,我已經滿足了。

婚禮還有一周的時候,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就當彼此的一個夢吧。

3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一個好丈夫,除了日常生活中,我照顧她,遷就她之外,一到晚上,我便手足無措。每次她有想法的時候,我總躲到廚房先喝一口白酒不敢喝的多了,否則力不從心,也不敢喝的少了,否則同樣力不從心。

婚後的第一個春節,我無比輕鬆,不管是親戚還是父母,都簡直像是換了一撥人,我從來沒有像那個時候,感受到血脈的溫暖,我好懷念那年春節,我好羨慕那一家人。

她是個好女人,每次我做家務的時候,她總是搶過去;我做的飯,她一個勁的誇好吃;我沉默寡言的時候,就過來和我撒嬌;我們找到了很多共同愛好,美劇、養魚、遠足等等,她讓我開朗起來。我們生活中的歡聲笑語更多了,我半死不活的人性,似乎又開始復甦了。

可我不管怎麼對她好,總覺得不夠,所以,晚上除了她有想法的時候,我開始主動要求,當然一口白酒還是得要。我希望這樣她可以覺得,我對她的身體是渴望的。

又是一年。我越來越愛她,越來越分不清是哪種愛,可是,這愛越強烈,我就越有衝動跟她坦誠一切。我想告訴她,我是個騙子,我是個同性戀,跟她結婚是扛不住家庭壓力,我知道,有天我會告訴她的,因為越愛的時候,越想沒有保留。

4

可是,我們的婚姻只有兩年。

又一年春節,姑姑們開始狐疑她完全風平浪靜的肚子。從結婚第一天,我的爸爸媽媽,岳父岳母,伯伯叔叔,姑姑嬸嬸,都旁敲側擊的提醒我們,不要安全套,是啊,逼著結婚幹什麼呢,不就是為了一個孩子。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們頻率也不低,為什麼一直沒有中呢?難道是我總要喝酒的原因嗎?

節一過,家裡就聯繫了醫院,逼著我們去做檢查,為這事,四老還吵了起來,我爸媽怪她不能生育,說怪不得嫁不出去。我岳父母怪我無能,早就聽鄰居傳我有病才拖著不結婚。

總之,他們和我們一起跑了一趟又一趟醫院,就像決鬥的武士,非要分個勝負,判個輸贏。

終於,結果出來了,是我的問題導致無法生育。我很高興不是她,最起碼她還可以去完整她的人生。岳父岳母開始鼓搗著我們離婚,她不願意。而我爸媽已經完全不願意搭理我了,忽然之間,我就從全家矚目的對象,變成了空氣。

我好喜歡那種感覺,再也沒有人逼我,再也沒有人來「關心」我,可我又很想哭,我害了一個好女人,誤了一個好女人,我這輩子究竟活出了個什麼勁。

我爸媽不聞不問的態度,很快激怒了岳父岳母,他們搬進了我和她的家,催我趕緊走人,房子他們可以按當時我購買的價格,補我一半的錢。我生活的地方是個縣級市, 房子並沒有多少錢,我也根本懶得考慮那些。我也想離婚,我不能義正言辭的說是為了她,因為我已經害了她,可我現在沒了家族的逼迫,最想放開的就是她,她還能有機會去過更完整的人生。

我和她坦白了,那天我們在自己的小房間里聊了一夜,畢竟兩年來,我們有的都是甜蜜的回憶,即使一開始的我在演戲……她說她不後悔,她身邊離婚的多了,何況她過的挺好,可我卻無法像她一般坦然,有一道疤已經如溝壑,深陷在我心裡

我離婚了,什麼也沒有帶走,即便如此,也無法彌補我犯下的過錯。

一離婚,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家人出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也許是追求一種變態的快感。在他們得知我不能生育之後,已經對我死心了。所以,當我告訴他們我是同性戀的時候,除了搖頭嘆氣,哭天喊地,哀嘆家門不幸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什麼。

我問我媽,我還能不能做她的兒子,畢竟,我是從她身上掉下的那塊肉。她說她生不出我這樣變態的怪物,一定是護士抱錯了。那真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我自由了。我孤身一人了。我沒有了根,也不會飛,在天地前飄來盪去,我不知道我還懂不懂禮義廉恥,我就是一個屁,被放了出來,卻又散不幹凈。我離開了那個土不土洋不洋的縣級市,去了省城,因為我一點也不愛我的家鄉。

5

我只剩下工作。我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工作上,別人下班,我在加班,別人娛樂,我在加班,別人談戀愛,我在加班,別人天倫之樂,我在加班。

我在公司的位子越來越高,恭維我的同事越來越多,背後罵我的人也越來越多,我沒時間在乎,工作是我唯一剩下的人生價值。

前年,我去銀行的時候,看到一個值班經理,他讓我想起一個人。我想了很久,終於記得他是誰,就是那個我婚前一個月在交友網站上認識的男生。

我回家上了那個網站,原來早已經倒閉。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曾經有個人在絕望來臨前和他有過一段交集,我苦的他也苦,我痛的他也痛,我愁的他也愁,我喜的他也喜,我笑的他也笑。

和他再相遇的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是我二十歲的生日,我閉著眼睛,虔誠的默默許願:「希望三十歲的時候,能順利出櫃,和心愛的男友一起移民到國外結婚。」

第二天,我又去了銀行。我們沒見過面,只互傳過照片,他沒有怎麼變,可我的樣子,確是滄桑了很多。他發現我在看他,他也時不時的看看我。

「你好,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越獄》的男主角出櫃了。」

那是我們當時聊了很久的話題,我們都喜歡那部劇,也就是2013的時候,溫特沃什·米勒宣布出櫃並譴責俄羅斯反同,給了當時的我們莫大的勇氣。

「你穿越了嗎?」

「沒有。」

「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現……」他苦笑了一聲。

「我結婚去了。」

「恭喜。」他臉上的苦笑被燙平了。

「又離了。」

「恭喜。」他又變成了苦笑。

「有時間吃個飯嗎?」

「會不會吃著吃著你就不見了?」

那是個笑話,我也笑了。

故事,差不多講完了,一轉眼,到了今天。我和他在一起,已經快一年多了。他擁有我沒有的一切,支持他的父母和親人,對這個世界樂觀積極的心態,對生活的熱愛和對未來的嚮往。

他救了我,把我從一個只願意工作的機器變回了一個活人。他的家庭接納了我,讓我重新體會到家的意義;他的朋友接納了我,讓我封閉的情緒得以流淌,他接納了我,讓一個孤魂野鬼落地發芽

2018了,再過幾天就是我三十五歲生日了,我跟他說起我二十歲許的願望,他說,不用移民,也不用去國外,有家的地方就是最美的婚姻更多同志自己的故事,請在公眾號搜索石牆酒館

如有侵權請來信告知:酷播亮新聞 » 「許個願吧?」「三十歲的時候,出櫃,和男友一起移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