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ica Garwood, Lonely in SF
張鵬事件已經淡出公眾視野,然而最近各界知名人物被爆性侵的事件仍在發酵,其中仍然不乏著名高校的教授學者。旁觀者們感嘆象牙塔內也擺脫不了權力與性的脫軌,那麼身處其中的我們又該如何面對?
有聲音認為被曝光的永遠是少數,那麼我們身邊是否有類似的「越界」情況發生?還有聲音質疑輿論這把雙刃劍:被害者利用輿論對騷擾者施壓,這究竟是正途還是「小題大做」?
在過去的 7 天里,「科研圈」匿名徵集了讀者們對性騷擾的經歷和看法,有 258 位讀者向我們敘述了他們的故事和意見,超過 100 份調查回復明確表示自己或身邊的熟人經歷過性騷擾。雖然我們這份完全不具備科學性的「調查」無法代表普遍情況,但是 TA 們經歷過的一切並不能因此而被忽視和遺忘。
無法被遺忘的「往事」
有些時候,TA覺得是玩笑,但被開玩笑的人可不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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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實驗室有個師兄,咸豬手,油嘴滑舌,時不時把手搭在女生肩上,還摸頭,你要是生氣了就說你開不起玩笑。沒人在的時候,會問一些很私密的問題,比如跟男朋友性生活,甚至還提出要不要跟他去開房。實在是令人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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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碩士導師剛工作沒多久,大概是剛有點權利的慾望但還保留著對學生的些微感同身受,又是事業上升期,科研任務還比較重,所以基本上都是嘴上說說。但他這些小小的「玩笑話」,對我們造成的困擾還是很大的。
有一次實驗室郊遊,我和另兩名女生一起坐他的車,他就說「我這個年紀找小三會嫌棄你們太老了」之類的話。剛去實驗室的時候,他也說過,我們應該好好討好他,畢業的檔案里會有他對我們的評論,要是表現不好,到時候在裡面寫點什麼是會跟我們一輩子的。還經常開玩笑說「不應該這麼早結婚的,現在才發現後面有好多選擇」之類的話。這些「小事」也可以被他辯解成拿學生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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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實驗室不幸遭到師兄的騷擾。前期的語言,小動作像摸頭髮、碰手之類的,都不足以讓我有什麼反擊,只是口頭上跟他說這樣不對、故意躲避來解決。有一天實驗室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他突然從背後雙手捏緊我的腰。我忍無可忍,直接爆發,罵了那個師兄一頓。後面跟老師說清楚事情經過,人渣師兄也承認了,但一直強調只是開玩笑。他對本科生師妹都有過類似的情況,被投訴多次,老師也警告過多次,但是還是沒有辦法徹底解決。關鍵是這個人渣自己心裏面不覺得這是侵犯……而對我造成的困擾真的很大,失眠不想去實驗室……跟老師協商覺得需要上報學院,但是老師經過多次勸阻,利益關係讓老師不想上報,最後不了了之……
那些不合時宜的「輔導」與「關心」,帶來的不是溫暖,而是困擾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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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毛概課後,當時教室只剩三四位同學吧,老師叫我上去問我家在哪,一直問到非常細,他在問這些的時候還一直看著我的胸……還有次課後和老師單獨在教室談比賽論文的事,他卻問我頭髮是不是染的、問我星座生日問我家在哪……這些都讓我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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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老師寫推薦信,還是一個以「好脾氣」「老好人」著稱、提醒過別的女學生「小心」其他男教師的老師。五十多歲中年,不帥。老師讓我去他辦公室,說可以聊聊,了解我多一點然後一起寫。進門就讓我關上門,我坐下後邊聊邊摸我腿。我後來起身去把門打開了。我並不屬於好看的女學生,當天也只穿了一件藍色長裙。我感覺我身邊基本每位女學生都至少受到過一次疑似性騷擾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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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跟一個研究生同學吃飯,大家就聊起這個話題,她說當時她們寢室有一個女生因為一門公選課不及格去找那個老師劃重點,那個老師讓她晚上 10 點一個人去他家找他,她不敢一個人去就找了她男朋友一起,雖說沒發生什麼,但是晚上 10 點讓女生一個人去男老師家,這很讓人懷疑這個老師的動機。
那麼這只是女性的苦難嗎?不,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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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男實驗老師摸胳膊和拉手,噁心,一下課趕緊跑了,之後再沒上過這個實驗,我是男的。
更有人因此身心受創,無處疏解,丟下被毀掉的理想與希望,放棄科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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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個同學和實驗室里很多其他女生,都遭遇了導師言語和動作上的騷擾,常以指導學生為由動手動腳。但她迫於畢業的壓力只能更換實驗室,而不敢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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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好的朋友正深受其害。她導師已婚有子,在年齡上都可以做她爸爸了,還一直追求她。我朋友百般拒絕,並拚命提前達到畢業標準。但是導師卻因此刁難,讓她畢業都成問題,失去再去深造的機會,她也要徹底放棄科研了。朋友不能自毀前途曝光,加上導師各種名頭肯定會被學校庇護,她只能一再忍受和躲開,可氣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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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碩三,導師已婚男。2017 年 5 月,第一次做Western Blot成功,導師以到暗處看片子為由,帶我去了地下室通道。他從身後環抱我,舉起片子,說果然有亮光,實驗成功了!太好了!
這只是一切的開始。我以為他只是太激動了,平時也一直很照顧我,我就沒有及時反擊。誰曾想噩夢由此開始,之後一有機會他就動手動腳:坐我旁邊說話就摸腰摸背摸屁股,趁我路過時就堵在旁邊製造肢體接觸,冷庫測光合時就趁黑靠近摸腿。
我開始迴避,不願去實驗室。但作為學生,為了畢業我又不得不去。出於課題的特殊性,基本都是他帶我做實驗,我和他的實驗室、休息室都挨著,他早八點到晚十一點都在,一旦做實驗我就避不開他。
反反覆復自我糾結忍受了半年,終於在和父親聊天時,我試探著問他工作時有沒有遇到過性騷擾,告訴他導師總是摸我,他卻只說有的人習慣就這樣。我當時只有震驚和絕望。
12月導師讓我轉博的時候,我忍無可忍,直說不會轉博,讓他收手。他不僅沒有絲毫悔意歉意,還說學院其他大佬也如此,說某某女生和大佬早有不一般的關係。他稍有收斂,不到一周他看我心情好,就又開始動手動腳,甚至開始襲胸!我打掉他的手,他還若無其事。一再捲土重來,真真切切地執行了毛爺爺的游擊作戰方針:我心情不好他就避開,我心情好他又上來動手動腳。噁心至極。
父親再勸我留下讀博的時候,我立刻就炸了: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把讀書看得如此重,認為老師都是好人,可以為了文憑把親生女兒推入火坑。父親看我沒搭話,說去院里其他老師那兒也行。可他不知學院竟污濁如此,我實在不能再忍受和導師同處一地了。
西交楊德寶溺亡事件,讓我感同身受。面對這樣的導師,家人勸讀博的無奈與心酸,無處紓解,也不敢告訴家人實情。痛苦絕望的折磨之後,想到畢業還有很長時間,我試圖拯救白己。本想著留點監控攝像的證據,但在了解到國內對性騷擾的判決多為拘留之後,我的心都涼了。大費周章收集證據只能拘留5天,只怕導師出來後會變本加厲,更加肆無忌憚,而我也將失去法律自救的幻想。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抑鬱了,還是PTSD。看到羅茜茜舉報陳小武的新聞時,眼淚流個不停,所有報道和評論,一邊哭一邊看,喘不過氣。但我也明白,我的導師是個慫人,不敢強姦,他只會動手動腳噁心人。
我越發不想去實驗室了,每天早上醒來想的都是如何報復導師。自己看了這麼多年推理和今日說法,知道那麼多種殺人方法,卻不敢下手害人,連下藥也不敢。化學閹割的葯,一直放在購物車裡。後來發生的女孩被老師猥褻跳樓事件,讓我差點失控。於我自己而言,這樣接二連三的事件帶來的不只是難過,還有絕望與崩潰:彷彿那就是我的未來。「反正都是不想活,不如死在子彈下。」我瘋狂地想著如何殺了導師。我對死亡毫無懼意,甚至期待著死後獲得的解脫。
朋友的開導讓我暫時清醒了,可是這個念頭一出現便生了根,時不時冒出來刺激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久。我曾經視科研為夢想,如今卻怕極了這個圈子中的骯髒齷齪:我恨我的導師,毀了我的希冀與夢想。
那麼,在高校和研究機構缺乏針對「性騷擾」的明確制度性條文的前提下,大家是如何看待「利用輿論為受害者發聲」這類行為的?象牙塔內的性騷擾問題,我們是否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能被忽視的思考
相當一部分人認為,「輿論施壓是可行且正當的」
對其他人造成傷害,正常渠道難以申訴和解決,通過輿論施壓是可行的。難道要保護施害方?
如果現有機制能進行有效的追責懲罰,那受害者也沒必要尋求輿論的幫助,所以目前這種監督是的有效方法。弱者不一定對,但必須有發聲的平台。
並非矯枉過正,相反應該加大曝光和宣傳力度,讓更多人參與到監督過程里。但也要防止出現有部分居心不良的人惡意抹黑的行為,曝光和輿論裡面也要有個度。
用輿論施壓很正當啊,而且當我們必須通過輿論,以犧牲受害者隱私的手段才能進行追責時,難道不是制度與法律的缺失和無能的體現嗎?
必須嚴厲打擊,特別是建立一種文化氛圍,讓那種行為在社會中無立足之地,徹底在教育界清除那種人。
當前的社會狀態下,由於人際關係等一系列的原因,這些老師總能得到學校的包庇,反而揭露事件的學生收到懲罰!輿論是目前最有效的手段,只有曝光,邪惡才能無處躲藏!
(輿論)是有效的追責和懲戒,少了曝光這些人渣完全沒有任何方法制裁,有學校做靠山,任何一所中國學校都會首先以學校名聲與利益為首要,最終只會大事化小 小事化無,除非讓社會輿論監督。
還有些觀點認為,「輿論的打擊力度還遠遠不夠」
這是有效的追責和懲戒,但卻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我們需要建立常態化的機制,需要形成制度化的條文,需要建立反應的通道,絕不能等輿論懲罰少數的幾個人。
大權在手,使人失去了控制自己慾望和行為的理智,如果法律、制度、社會不規範不監督不介入,甚至不追究當事人的法律責任,那麼性騷擾等問題將無法杜絕。應該利用這個機會,推動法律法規等制度的完善,推動社會的發展,讓大學成為真正的象牙塔,還學術一份清凈。
我相信,高校性侵事件的曝光,輿論根本奈何不了有些校方,他們深諳輿論傳播的時效性,再加上如果不是全國矚目的明星高校,自然也有輿論的局限性,所以只要置之不理,輿論就會疲軟,時過境遷,一切風流雲散。 導致的惡果是:高校老師 「越界」沒關係,因為校方會給他們提供結界,可以放心在象牙塔里對女生上下其手。甚至有些校方會為涉事老師張目,對學生倒打一耙。其言其行令人心寒,讓人明白一個道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塔。
(輿論曝光)是正確的,而且絕對不夠,它折射出很多東西。比如性教育,愛的教育,還有人格的完善,道德的線和法律的空缺。
我們也收到了反對的聲音,在 258 份有效回復中,有 6 份問卷明確表示,利用輿論為這些「連當事人都說不清楚的問題」發聲,是「小題大做」。
導師也是人,不是禽獸,「性騷擾」你那是看得上你,是你的榮幸,你太不知道感恩導師了。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這些我們身邊的人和事,到底是怎麼了?
對於性騷擾我相信絕大多數老師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但是導師對學生的絕對權力長期沒有第三方監管和約束,導致導師在師生關係中具有絕對的優勢。搶奪學生成果,踐踏學生利益,惡意延期畢業,強迫學生做雜役。利用學生賬號洗錢,侵吞科研經費。這些事情已經是研究生司空見慣的事情,社會上卻很少有人知道。
還是問題的核心,這種事件的本質是權力支配下的性資源壓榨。不給學生或者弱勢群體對抗這種權力的武器,永遠無法有效解決這類問題。基本方法是給學生和弱勢群體逃避權力支配空間的選擇權,讓學生可以真正的選擇更換導師或者學院,甚至學校。更充分的方法是,法律規則上增加對性騷擾的可訴性,增加獲得性資源的權力支配方的法律責任,比如學校和指導老師的高額賠償。
人都會有劣根性,但是,這絲毫不能用來作為成年人犯錯免責的理由,更何況是那些在某些方面小有所成、享受榜樣光環的學者專家就更應該懂得自律。或許,社會給予了那些人過高的美譽,換句話說,有些人是一朝得勢便被吹捧的過於完美了,『完美的近乎沒有人性』。我們的社會應該思考,科研、教育工作者也只是普通人,而且隨著人們受教育程度的不斷提高,很多正在從事普通工作的人中能夠勝任科研、教育工作的大有人在,他們與實驗室中、教室里的被高度美化的人之間的差距不過是那身標籤和那套昂貴的實驗器材。總之,科研工作者也罷,教授也罷,長江學者也罷,應該自律,莫要自我膨脹,以免被捧得越高,摔得越狠,遺臭萬年……
性騷擾不單單是學術圈的隱晦,各行各業,各種年齡,各個角落,在我們看不到摸不著的地方時時上演,最可恨的是對年幼小兒下手的人渣……國內對性知識的教育太晦澀,小孩子不懂得保護自己,有些大人不以為意或者為恥而遮羞,或者礙於權勢維權而無門,最可憐的就是這些受害的孩子們,事件或許可以隨著時間慢慢淡忘,可是心靈傷害和性格的影響卻會攜帶一生,看不見的望遠鏡什麼時候才能被徹底銷毀……
面對這個話題,
我們需要的不只是批判的衝動,
更需要長遠的思考和冷靜的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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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研圈」一直在傾聽你的聲音。